在越来越频繁的中俄能源合作中,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下称“俄气”)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
今年5月,中石油和俄气签下了价值4000亿美元的大单,自2018年起,俄方将通过中俄天然气管道东线向中国供气。东线热潮未退,近期,在两国元首的见证下,中俄西线天然气供应框架协议签署。
天然气世纪大单的背后,是中俄两国关系进入“最好的时期”,以此为契机,中俄能源合作也进入了“蜜月期”。
对中国来说,能源消费日益旺盛,环保的需求引发对清洁能源的投资热潮;对俄罗斯来说,油气生产和出口至今仍然是该国联邦预算收入和出口收入的首要来源。供需互补和地理位置的便利,为中俄进一步加强能源合作提供了可能。
在中国的能源企业眼中,俄气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同行。截至2013年年末的数据显示,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商,它拥有的天然气储量占到全球的17%,占俄储量的72%,天然气产量占全球市场份额的14%;它在俄罗斯的经济地位显赫,营收占俄罗斯GDP的比重超过8%,解决了40万人的就业,纳税对俄罗斯预算收入的贡献超过16%。
此前,库页岛LNG项目,以及仍然在计划中的海参崴LNG工厂,为俄气在亚洲寻求到了多元化的客户。在中国市场上,俄气将2020年后的长期市场份额目标设定为10%-15%。目前,这家“巨无霸”公司也正在寻求香港上市的可能。
近期,俄气副总裁兼经济财务部主任(即CFO,首席财务官)AndreyKruglov(安德烈·克鲁格洛夫)先生到访中国,在北京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对于中俄能源合作、西线管道供气合同、香港上市以及俄罗斯企业所受到的西方制裁等热点问题做出了详尽的回应。
愿和中方企业展开股权合作
第一财经日报:您此前已经多次来中国,此次到访的主要目的是?
安德烈·克鲁格洛夫:你知道,中俄此前签了一个38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合同,有关气田的开发已经开始了,这次来中国希望能结识中国银行界和投资界的人士,寻求金融上合作的可能。
日报:是为了东线天然气管道的融资?
安德烈:东线项目我们的资金主要是靠公司的自有资金。公司的投资规划每年大约400亿美元,而每年从资本市场的借贷大约是30亿美元。这不到投资所需资金的10%。当然,我们也是想寻求一些投资者,对公司股权进行一些投资,另外我们还在寻求在中国发行一些金融工具。
日报:上月中俄签了西线的供气框架协议,目前双方在西线上关注的焦点问题有哪些?
安德烈:在西线上,我们希望明年能够签一份完整的合同,西线的供气可能比东线要早。现在我们关注的焦点是双方的基础设施要同步化,如果我们的管道建成了,中方的也应该建成,避免将来给交接造成问题。
日报:现在国际原油价格在下跌,有分析说西线价格会比东线便宜,关于西线的价格双方现在有没有一些共识?
安德烈:价格是双方商定的,有一个定价公式,这个公式包含几个要素,当然原油价格也是其中的一个系数。但总体来说,如果是油价下跌,天然气的价格会便宜一些,如果油价上升,天然气的价格也会跟着上升。
日报:东线管道的问题基本上都已经确定了,之前大家一直关注的中国预付款的问题,双方现在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
安德烈:合同已经签署了,代表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们不会收任何预付款。最初双方的确考虑过预付款,但最终在公式中放弃了预付款的这一项因素。
日报:双方的领导人都表示,现在是中俄关系最好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里,能源合作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俄气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安德烈:我们完全支持两国领导人有关两国关系的评价,我们也希望能源合作,包括俄气在这方面能起到积极的作用,尤其是帮助中国的能源消费更加平衡。中国很多发电站是用煤的,将来希望能更多地使用天然气。同时,中国的工业发展非常快,天然气也可以用于化工、农业等领域。俄罗斯的管道气出口到中国之后,也会改变中国包括亚太地区能源市场的结构。此前,管道气在亚太市场是非常少的,更多的是LNG,但LNG的成本相对较高。
日报:对于俄气来说,和中国企业除了天然气贸易以外,还计划在哪些方面展开合作?比如在上游勘探领域?
安德烈:合作还需要双方达成共识。之前有外国企业以合资的形式来参与俄罗斯的油气开发,比如我们有一个叫南俄罗斯的气田,就有德国的公司来参与开发。如果(中方)有相关的建议提出来,我们愿意积极地研究和考虑。
日报:前一段时间,中国的中石油入股了俄罗斯石油公司的万科尔油田。俄气是否计划和中方企业展开类似的合作?
安德烈:据我所知,暂时我们的中方伙伴还没有提出这样的建议,如果有的话,我们愿意考虑。
准备尽快在香港上市
日报:除了和中国的合作之外,我看到俄气还和越南的国家石油公司有一个合作的协议。俄气现在在亚洲地区的能源合作战略是什么样的?
安德烈:的确,我们对亚太地区的市场非常感兴趣。俄气的经营政策是多元化的,我们希望在亚太地区扩展业务。欧洲我们已经比较熟悉了,我们出口欧洲天然气已经40多年了,但在亚洲的业务时间还不是很长,不过现在已经有相关的项目,比如萨哈林(即库页岛)的合资企业,生产出来的液化气出口到日本、韩国和中国。今年我们也和中石油签了一份大的天然气合同,通过这份合同,可以拉动我们国内基础设施的建设。亚太地区能源市场的利润是比较高的,我们当然是致力于在价格更高的市场出口我们的产品,因此,发展亚太地区的业务是非常符合逻辑的。俄气在亚太地区开展业务已经有15年了,在北京有常设的办事处;在新加坡有营销公司,负责销售液化气。总之,在亚太地区的业务开展是我们长期的政策,不是一时冲动下的一个决定。
日报:所以,现在的能源合作并不是俄罗斯抗衡西方国家制裁的权宜之计,而是意味着俄罗斯能源对外合作战略的转变?
安德烈:对我们来说,不管世界局势怎么变化,发展我们在亚太地区的伙伴关系业务是我们长期的战略目的和规划。实际上,俄气从五年前就确定了我们在东部的发展规划。现在只不过是和中国签订合同的时间跟制裁巧合了,但实际上这是俄气长期以来有目的的工作的结果,今后我们也会继续这样做。至于现在我们在这样一个困难的时期,能得到中方伙伴的理解和支持,当然对我们是一个积极的因素,也会推动我们进一步开展这方面的工作。
日报:俄气在香港上市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具体的时间表?
安德烈:的确,我们考虑在香港上市,这很有前景。我们已经在新加坡和伦敦交易所完成了海外上市,可以实现股票24小时的交易,保证公司的流动性。中国的市场有很大潜力,也希望投资者们购买我们的股票。目前,香港和俄罗斯的监管机构正在商谈中,主要是对双方的法律规定进行补充。至于时间表,这并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取决于双方的监管机构。现在我们的上市文件都已经准备好,就看两国的监管机构在法律上是否能够确定。一旦确定了,我们准备尽快在香港上市。
谈制裁:没有一方能获得好处
日报:在制裁和国际油价下跌的双重打击下,俄罗斯能源企业现在是否遇到一个低谷?
安德烈:制裁不是让人愉快的一件事,因为没有一方能获得好处。我认为这里更多的是能源领域方面有关开发和投资的计划可能会有所调整,但也仅限于此。这不仅涉及到俄罗斯的企业,它也涉及到所有和油气开采有关的产业,还包括高科技的企业,以及页岩气,也包括那些开采难度大的油气资源。能源企业在这种情况下可能都没有好处。
日报:俄气是否会有项目要进行调整?今年的业绩预期怎么样?
安德烈:俄气目前没有任何的项目需要调整,所有的项目都会实施。俄气目前不在金融制裁之列。俄气在俄罗斯从事天然气开采和开发已经有六十年了,并且还积极拓展科研领域。天然气产业方面80%的设备都是在俄罗斯国内购买的,尤其是涉及到科技含量很高的管道。俄气主要开发常规的天然气,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我们的资源储备是全世界最大的,但我们有一个原则就是在气田开采之前先签订合同,找到买家,不是为了开采而开采。
日报:俄气现在的现金流和负债情况怎么样?
安德烈:目前我们的总债务大约是500亿美元,去年的EBITDA是630亿美元,目前的净债务和EBITDA之比是0.5,再加上账上的现金流,所以我们的负债水平是非常理想的。这意味着在6个月内,我们靠自己的营业利润能够完全抵偿债务。目前,俄气的杠杆水平和壳牌、挪威国家石油公司是在一个水平上。
日报:现在市场会有一些担心,卢布在不断贬值,这对俄罗斯的能源企业来说,未来偿债压力会不会加大?
安德烈:有出口创汇业务的公司可能会好一些,但对于没有这些业务的公司,确实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对俄气来说,我们三分之二的收入是美元和欧元,其中30%是欧元,美元占了70%,我们的债务结构也是这样的。这样的结构就形成了一种“自然对冲”,避免汇率的波动风险。但我们的投资主要用卢布,去年这个数字超过1万亿卢布,按当时的汇率是400亿美元,按现在的汇率是300亿美元。正如我之前提及的,公司的杠杆率是0.5,而且有外汇的收入,自由现金流也很充足,大约有110亿美元,因此,卢布的汇率问题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大。
日报:南溪项目停止后,俄罗斯与土耳其达成了一项有关天然气管线建设的协议,这个项目公司准备的投入是多少?资金来源是怎么样的?
安德烈:我们刚成立了一个项目公司,叫做俄气俄罗斯公司,公司在圣彼得堡。这个公司的员工都是原本在南溪天然气管道项目公司工作的。新项目资金来源包括我们公司的现金流,以及借贷的资金。但占大头的还是我们的经营性现金。因为在原来的南溪项目框架下,我们俄方承担的不仅是整个黑海的海底管道建设,还要承担其他国家境内的管道建设,现在这个项目我们只负责海上的输气管建设,在土耳其和希腊边界上会有一个交接站,其他的都是由欧洲国家自己负责。据初步的估计,它肯定比南溪项目的成本低。
日报:您对未来油价走势怎么看?
安德烈:问题不在于猜将来的油价,我们要做的是考虑应对的方案,包括乐观和保守的方案。哪怕是油价跌到40美元/桶的时候,我们也要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事情。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俄气还是会有能力履行自己的义务,包括供应已经签约的天然气,偿还债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