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X之所以成为“PX”,有偶然因素,更有必然原因。
2007年以来,全国范围内PX抵抗运动接二连三地上演,PX已经成为环境污染的代名词,成为标志性符号。
然而,扒开PX种种被“妖魔化”的外衣,PX只是一种低毒的化纤原料,何德何能担纲此重任。
因为人们对未知东西的恐惧。
业内人士笑言:“PX里面有一个‘X’,‘X’就代表未知。另外,叉(X)给人的感觉也不好,PX或许应该改名。”
这只是表面的原因,PX改了名字也无济于事。为什么是“PX”,还需要追根溯源。
厦门是“成功范本”
或许厦门PX事件一开始是偶然的,只是源于一个厦门人反对把PX项目建在自己家的后院。“邻避效应”,很简单地发挥着作用。但是这个厦门人还有两个身份——生物化学教授和政协委员。前者的身份让她的言论具有科学权威性,一开始对PX很懵懂的民众迅速地被这位“勇敢的女性,伟大的科学家,真正有良知和责任感的知识分子(媒体言)”所“科普”;后者则让她能够团结100多名相同身份的人签名复议当年的政协头号议案,造成巨大声势。
中国工程院院士曹湘洪说:“PX事件一再发生,一个原因是我们有一些非业内的专家,虽然也是专家,但不是炼油石化生产领域的专家,发表了一些不太负责任的言论。因为有专家的身份,所以老百姓相信他们说的。”
专家、名人可以不计后果、随心所欲地发言,却不承担任何责任。无怪乎国家环保部环境与经济研究中心曹凤中教授指出:“这说明我国的法律制度不健全,应当建立名人、专家参与环境保护问责制度。”
有了科学家的这个开头,加上谣言短信使用了“剧毒”“原子弹”“子孙后代”等种种耸人听闻、极具煽情的字眼,对所居城市环境一向很自豪的厦门人不干了,所以走上了街头。
当然如果仅限于此,可能还不会引起后面的一系列轩然大波。媒体几乎一边倒的支持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火上浇油的作用。
在非常有名的《祝愿厦门PX事件成为里程碑》一文中,“厦门人”成为具有“英雄气概”、“帅气”、“坦荡”的“阳光少年”。在PX被妖魔化的同时,抵制PX有了被“神圣化”倾向,被当作“公民意识觉醒”、“展示公民素养”的标志。
这其间,地方政府和一些专家也试图纠正人们对PX的错误认知。正如厦门市某民间环保组织负责人所言:“当时的民意太亢奋了!反对PX的被舆论视作英雄,否则就会被视为公民之敌”。
珠玉在前,大连人、宁波人、彭州人、昆明人也有英雄气概,对环境、社会也有不满,自然也不愿意成为“老朽”的代名词。于是,民意汹涌而出,PX项目成为人们发泄的窗口和通道,事件一再上演。
如果说专家的引导,媒体的火上浇油给了民众心理暗示的话,那么地方政府在稳定压倒一切的前提下,简单的“一闹就停”更给了民众成功的心理暗示——街头裁决是停止PX项目的一种有效途径。
2007年6月1日,厦门市民反对PX事件发生后,政府出面说“PX项目将迁出厦门”;2011年8月14日,大连市民齐聚人民广场公开抗议PX项目后,政府表示“PX项目将尽快搬迁出大连”;2013年10月25日到28日,宁波市民先后组织两场大型的游行示威,政府很快表态“PX在宁波坚决不上”……
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申建林说:“这种做法看起来是政府考虑了民众意愿,修正了草率做出的决定,却绝对算不上是科学决策。”项目建设初期,一些地方政府只站在企业的一方,强行宣布项目的实施;而一旦公众强烈抗议使得项目难以继续时,无论公众的反对是否合理,政府又简单地决定停建、缓建或者搬迁,置企业损失于不顾。这种忽左忽右的态度和做法非常不可取。
就这样,PX,必须是PX最终成了污染的代名词。
周边市场是外在推动
前东帝士集团总裁陈由豪选择PX开启他在我国大陆的“石化帝国梦”是很不幸的,却不是偶然的。他以商人敏锐的眼光看到了PX的巨大商机。
作为聚酯产业链的源头产品,进入21世纪,世界聚酯工业迎来新的发展机遇。随着PTA、PET消费量的增加,世界PX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据普氏能源资讯发布的报告称,过去5年对二甲苯(PX)是最赚钱的石化产品之一。中国石油规划设计总院研究员瞿亮称:“由于市场短缺、利润高昂,2009年至2013年,是PX建设的黄金期。亚洲各国企业对PX项目趋之若鹜,尤其是韩国、日本、新加坡的PX产能在快速增加。”
据统计,韩国的PX产能从1990年的26万吨增长至525万吨,下游需求稳定在300万吨左右,未来出口将占总产量的50%左右。日本作为全球最早生产PX的国家之一,2010年前基本完成了产能的建设及布局,80%以上的PX产品用于出口。新加坡PX规模原本10多年不变,但大连反对PX游行后没几天,裕廊芳烃集团投资24亿美元、号称当时“全球最大的PX项目”装置开建,并于2014年投产,产品全部输出到中国。
清华大学教授魏飞说:“在我们发起一系列反PX运动的时候,周边国家完成了对我们的PX布局。”
它们为什么把目标看向中国?因为过去几年在聚酯、PTA产业的带动下,我国PX市场需求呈现出20%的高速增长。而上述国家因为不生产PET,下游劳动密集型产业比较缺乏,终端消费只能在中国。据魏飞教授介绍,从厦门PX事件开始,反PX运动中间就有他国的影子。“我不是讲阴谋论,只是如果中国大量生产PX,就会触动这些国家的利益。”
让周边国家欣喜的是,在2010年至2013年间PX下游产品PTA产能扩张的高峰期,中国PX建设遭遇了民意拦路虎,不得不处于低潮期,再也跟不上PTA产能扩建的步伐。瞿亮说:“2008年至2013年间,中国PX产能仅仅投放了639万吨/年,而且60%产能是在2009年投放的。2010年至2013年间仅有三套装置投产。而在这其间,中国PTA产能增长了2300万吨,对PX原料需求增长了1500万吨,国内产能仅为需求增量的40%。”
如今,中国的PX对外依存度超过了50%。一位业内人士说:“如果中国自己做PX来弥补这么大的缺口,势必触动某些人在利益链上的某些环节。”他所说的利益链包括PX进口商的利益、周边国家PX生产商的利益和国外PX专利商的利益。
内在需求是根本原罪
衣食住行,在人民群众的各种基本需要中,“衣”排在首位。
极端反石化项目的人可能会说,穿衣问题可以用种植棉花代替。这话原本不错。但十几亿人的穿衣问题能都用棉花来解决?即使能解决,那粮食又种在哪里呢?
难道十几亿人的温饱问题全依靠进口来解决?
1吨聚酯相当于15亩棉花!PX所在聚酯产业链解决的就是人们的穿衣问题。所以魏飞教授说:“化纤是替代棉花的一种战略物资。”
作为这种战略物资的初始原料之一就是PX。中国化工学会副理事长杨元一表示:“PX在中国的化工产业链中处在一个‘承上启下’的位置。一方面它以上游石油经过炼制提出汽油、煤油等后的原料为自己的原料,另一方面PX又是PTA、PET(聚酯)的主要来源。在聚酯的生成过程中,PX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替代品。”
PX项目之所以一次又一次成为“好事者”的由头,正是因为PX的“无可替代”。
就目前世界聚酯产业链来看,全球PET的生产能力主要集中在亚洲和美洲。亚洲生产能力约占全球生产能力的77%,而中国占了51%。中国的PET是净出口型产品,PTA通过近年的发展对外依存度2013年已经降为10%,而作为聚酯产业链初始原料的PX2013年的对外依存度超过了50%。据测算,为此,我们付出了近千亿元的人民币。
如果我国一条产业链从源头开始就高度依赖进口产品,也就意味着这条产业链上的各个环节的市场价格和利润水平都要受到国际市场行情的掌控。
“如果让中国忙于PX之乱,无法发展PX,相当于将中国巨大的聚酯产量的源头需求掌握在手中,控制聚酯产业链。”一位化工业内人士如此分析。
作为炼化一体化的一个部分,让PX项目在中国的发展频频受阻,不仅可以控制中国的聚酯产业链,而且可以阻碍我国石化产业炼化一体化的步伐。
以宁波那个失败的PX项目来说,这个镇海投资的项目全称是炼化年产1500万吨炼油、120万吨乙烯扩建工程,由炼油工程、乙烯工程和公用辅助设施三部分组成。投资目的在于将炼油与化工合二为一,进而有效整合资源,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大幅提升炼化企业吨资源创效能力和整体营利水平。
PX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炼化一体化将炼化过程中产生的存在污染的化学物实现同厂利用。PX就是在石油经过炼制提出汽油、煤油等其他石油产品后,经过加工、芳烃抽提、二甲苯分离生成的。中国化工学会副理事长杨元一指出:“PX项目的上马不仅可以尽可能减少炼化过程中最终污染物的产生,而且能对资源进行多重深加工,提高资源的利用率。”
镇海炼化一体化项目,因宁波政府的决定而被拦腰截断。
这或许不是抗议PX者的初衷,但绝对正中周边一些国家和不希望中国经济继续朝着科学的道路上发展的人的下怀。